【磊笛】流年/卷一 [2]
赶在12点前更文,总算没有鸽了大家
§卷一:缘起§
*chapter 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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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一笛回到家中时,只有母亲在。
母亲靠在沙发上,手微微撑着头,闭目养神。
“妈。”王一笛轻轻叫了一声。随后听见母亲应了一句,便松了口气准备转身上楼。
谁知母亲却叫住了她:“等等。”
王一笛心中咯噔了一下。
只见母亲睁开了眼,身体坐正,神情严肃,目如利剑:“你是不是又去春满园了?”
王一笛心知瞒不过,便咬咬牙:“是。”
母亲听后神情更冷,声音有些发抖:“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?说了不让你去,你偏要往那里跑。这要是让别人知道,那还了得?”
王一笛没有反驳,紧咬下嘴唇,努力不让自己说出些反叛的话。
母亲见她这副模样,叹了口气,对一旁的佣人说道:“带小姐上去,这两天别让她出门,好好在家思过。”
王一笛听后,没有理会,顾自往楼上走着。及至房内,才忍不住嘭的一声摔上房门,身体靠在门框上,缓缓下滑,两行清泪霎时滚烫地落下。
明明不是第一次被母亲这样说,但每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,她都忍不住落泪,也不知是自己泪点太浅,还是怨自己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再次作出反抗。
父亲常年征战,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,唯有母亲在自己的身边。她对王一笛倾注太多的期望了,她期望她能贤良淑德,能嫁入豪门;她期望她能步入上流社会,能懂得阳春白雪。
她打心底里瞧不起戏子,整日抛头露面,被人随意指指点点,更是有男人对其评头论足,言语间充满淫秽。偏自己的女儿非要三天两头跑去春满园唱戏,还得了个响亮的名号。每每听到别人谈论起蒹葭时,她总是羞愧得不愿多言。
王一笛也作出过解释,可母亲不理解,她只会贬低,只会阻止,只会一次次地同她说,唱戏是没有出息的。
时间一久,王一笛便不再多言。大不了是关上两天禁闭,虽她天性好动,但两天的安闲生活总归是能熬得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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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雪终归是停了。
林磊儿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,觉得白得有些晃眼,迷了心智。他拉上帘子,拿过西装外套,转身出门。
徐叔见他下楼,凑前一问:“少爷这是要出门吗?”
“嗯。”磊儿温文一笑,“表哥呢?”
“大少爷被夫人带去厂里了。”
“少爷若想出门,不如让我带您出去走走?”
“不必了。”少年的笑容礼貌又带些疏远,语气温柔又谦逊,“我想一个人走走,徐叔不用劳心陪我。”
大雪过后的北平没有先前那么寒冷,微微透露的阳光,让空气暖和了些。街上行人也比之前多了许多,倒有些人气。走两步便是一个小商贩,吆喝着卖一些小玩意儿,手上的小鼓摇得叮叮当当的,惹得行人总要驻足看上两眼。报童腋下夹着厚厚的一沓报纸,手里还攒着几份,遇着人便要问上一句“买不买报纸”。也会见到一些偶然遇见的熟人,寒暄着近况,讨论着时事,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。
林磊儿近乎贪婪地聆听着处处传来的乡音,嘴角噙着一抹笑,心中慨叹终于不会是只听见那洋人的英文了。虽那些日常交流所用的英文早已烂熟于心,但每当听见还是不免让他产生一种陌生感。多年的留学生活令他对于乡音的渴望几乎到达走火入魔的地步,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有人在他耳边说着,哪怕是些无关痛痒的话。
他想,也许该去买一张唱片,当表哥不在家而自己跟佣人无话说时,还有音乐陪伴着。
许是因为心中所想,本身漫无目的的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家音像店门前。他凝视着橱窗上正在转动的留声机,明明什么也没听到,耳边却响起了阵阵乐声。踌躇半晌,还是决定推门入内。
挂在门上的铃铛因着他推门的动作响了起来,店家抬眸瞅了他一眼,脸上立马堆起笑容,毕恭毕敬地说道:“先生有什么需要的?”
林磊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,道:“我且随意看看,您忙您的吧。”
“好嘞!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。”
店内的唱片还算齐全,有旧有新,有国内有国外,涵盖大江南北。林磊儿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,却没有找到任何一张想要买的。他有些沮丧,想来自己可能不是欣赏音乐的料,竟任意一张唱片都激不起他的兴趣。
正想着打退堂鼓,怎料眼角瞥见一张收在角落的唱片。他想起这张唱片曾是他已故母亲的挚爱,过往她在世时常常听,林磊儿也因此会哼上几句。母亲去世后,本想把那张唱片也带过来小姨家,谁知它却不翼而飞,任他林磊儿如何翻箱倒柜都没法瞧见它的踪影。就因为此,小小年纪的他还曾嚎啕大哭过几场。如今却在这小小的音像店再次见到,冥冥之中,林磊儿觉得他与这张唱片还是有缘分在的。
他欣喜地走过去,伸出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,想要去够那张唱片。却见另一方,一只纤纤玉手也同样伸来,目标竟与他一样。
快要触碰到时,两只手都同时顿住,悬在半空,不甘心放下又不敢再往前。林磊儿转头望向手的主人,只见一位女士穿着开衩旗袍,肩上披着披肩,微卷的秀发随意搭在肩头,耳上别了一个闪亮亮的夹子,水滴状的耳环挂在耳垂上,因她扭头的动作而微微荡起。肤若凝脂,脸颊雪白得近乎透明,却并非毫无血色,唇若丹霞,明眸善睐。
林磊儿有半晌的出神。
王一笛虽经常被男子打量,但被他这样稍稍一盯却感觉浑身的不自在。她收回了手,沉吟半晌方理直气壮地说道:“这是我先看见的。”
林磊儿这才回过神来,暗骂自己像那些沉迷情色的男子一样随意盯着人家姑娘看。
听见动静的店老板忙过来,见两人同钟情于一张唱片,生怕两人为此吵起来:“先生,小姐,这张唱片仅剩这最后一张了,确实没有办法同时卖给你们。二位不如互相商量一番,大家好话好说,别伤了和气。”
王一笛似是没听见店主的话,只是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了一遍:“是我先看见的。”
闻言,林磊儿也收回了手,道:“如此便让与小姐了。”
王一笛本以为他不肯让步,心里正盘算着要如何说服眼前男子,谁知他竟妥协得如此爽快,倒让她产生了一种欺负人家的罪恶感。
林磊儿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,略一欠身便往外走去。
直至铃铛声再度响起,王一笛才敢确认方才男子果真把唱片让与她,思虑片刻,还是飞快地结了账追出门去。
“先生,请留步。”
林磊儿回头时,便看见王一笛匆匆走来,有些着急以至于她停下脚步时气息紊乱,本就涂了脂粉的脸颊更红了些,嘴里不住地哈出白雾。
“先生若真喜欢这唱片,不必出于礼貌而让与我。”
林磊儿没有接过她的话,反而问道:“不知小姐从前有没有听过这唱片?”
“并无。”
“我从前常常听,后来不小心弄丢了,如今见到不过是想再重温一遍。小姐若从未听过,带回去听便是。林某也算是成人之美了。”
王一笛看着眼前的男子,一副书生模样,戴着一副成熟老气的金丝眼镜,脸色是病态般的苍白,嘴唇冻得发紫,说话时谦逊有礼,待人极度舒服,心中不禁生出别样的滋味。
这同她往日交谈的男子都有所不同。
以往在她身边的,要么是那些游戏人生的富家子弟,要么是戏园里辛勤劳作的戏子,鲜少接触像眼前之人一般的谦谦公子,他眼眸似水,交谈间一荡一荡的,温柔至极。
她有些承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,不自觉地移开眼眸,声音轻柔:“如此,便谢过先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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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文洁有意让方一凡逐步接手家族企业,奈何方一凡没有这个心思,成天只想踏入影视圈,当个影星,把童文洁气得不行。为了让他能对家族企业上上心,平时有事没事就把方一凡绑去厂里参观学习,只希望天天耳濡目染,能让他提起兴趣。
却把方一凡整得苦不堪言,日日回家找磊儿哭诉。林磊儿也帮不上什么,他自己都还在忙活着给市里一家研究所写推荐信,希望能进去工作。
“妈,你怎么不把磊儿带去厂里学习呢?磊儿这么聪明,肯定能学好的。”此时的方一凡正一边躲着童文洁的挨打,一边卖着林磊儿。
童文洁手里拿着个鸡毛掸子,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:“磊儿能跟你一样吗?人家可是海外留学归来的物理学高材生,将来是要成为国之栋梁的。你呢?在学堂学习给我学个倒数第一,你有磊儿一半厉害我也就不必这么操心。”
楼下的追逐仍在继续,楼上的磊儿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但又见怪不怪,方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你刚回来,可能还不太适应,见多几次就不奇怪了。”
“我只是有些心疼表哥。”
“他皮糙肉厚,挺经打的。况且你小姨也不忍心下死手。”
林磊儿叹了口气,说:“看来今晚又要听表哥絮叨好久了。”
方一凡今日终究是不必去厂里了,代价却是挨了一顿打。童文洁虽没有往死里打,但终归是手狠了一点,打得方一凡龇牙咧嘴。但难得偷出半日闲,方一凡不甘只留在家中,吃过午饭便拉着磊儿匆匆出门,一路上还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诉磊儿目的地是哪里。
等到林磊儿在春满园里坐下方才反应过来方一凡带着他来看戏,顿时有些哭笑不得:“表哥,你就为了看一场戏所以甘愿挨一顿打?”
此时的方一凡有些兴奋,喝了半杯茶才说道:“你懂什么。这春满园里有名的花旦蒹葭好些日子没来唱戏了,今儿个才听闻她又回来了。她的行踪啊飘忽不定,能看上一场已是难得。你刚回来没多久就碰上她上台,是你的幸运。”
林磊儿看着他亢奋的模样,不免有些期待这位鼎鼎有名的花旦的演出,望向四周,特意赶来看戏的人确实不少,个个都带着激动,原本有些安静的戏园霎时热闹起来。
不多时,帷幕拉开,乐声响起,在场观众都识趣地不再出声,个个屏气凝神,等待蒹葭的出场,就连沉稳如磊儿也不自觉地有些迫不及待。
大段的乐声结束之后,接踵而至的,是女子的唱声。乍一开声,便掌声雷动,更有甚者,激动得直跳起来。随着声音愈发清晰,台上也出现一个曼妙的身姿,来者用长长的衣袖挡住大半面容,只露出传神动人的双眸。她轻转几圈,衣衫随之扬起,待乐声响至高潮,方把衣袖向前一甩,全部面容方才显露。
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,不少看客叫好。方一凡正看得起劲,却见磊儿整个人呆住,一眨不眨地望着台上。方一凡心想,蒹葭果真是京城第一花旦,连磊儿这般沉着的人都能迷住。
可此时的林磊儿只是震惊于台上人面容——厚厚的脂粉底下的真实样貌。
他见过此人,就在前不久。原本这样厚重的妆容,换作旁人绝对是认不出本来的容貌。可林磊儿不知为何,在看见她眼睛的那一瞬间便已认出。
台上轻盈优美的女子,不正是前几日在音像店与他看中同一张唱片的人吗?
缘分,是何等的奇妙。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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